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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的眼泪
2023年12月27日 16:30 来源:中新网四川 编辑:曹惠君

  中新网四川新闻12月27日电 (杨信)与他道别握手时,我分明看到了他眼圈折射出的晶亮,那是四川汉子强忍住的泪水,于是我们彼此都没有再说什么。

  昨晚吃饭时,他仍抱着希望对我说:“真的安排不开了吗?真希望您能去昂多、拉妥现场看看,给那里的弟兄们打打气噻!”

  但那现场实在太远,且山高谷深、路窄弯多。从巴塘营地出发,仅去昂多一地,坐车单程就要近3个小时,往返一趟要7个小时。要去,则必须抽出大半天时间。华电金沙江上游流域的各基层企业,地处遥远,花在路上的时间实在太多。这次的工作行程本来就安排得很紧,实在挤不出时间了。我只好心怀歉意地对他说:“等下次吧。”

  我们都知道,这“下次”的含义。

  说完这话,便觉出他有些失落。

  他所说的昂多、拉妥现场,是华电昌都新能源公司开发建设的两个光伏发电项目的施工现场。昂多180万千瓦、拉妥80万千瓦光伏项目分别位于西藏芒康县昂多乡、贡觉县拉妥乡,海拔4200米至4800米。昂多项目是目前世界上在建的单体规模最大的山地牧、光互补光伏项目。俩项目更是华电“国家水风光一体化示范基地”的重要组成部分。

  而他,就是华电昌都新能源公司的当家人——中秋同志。

  离别时中秋同志潮湿的眼圈,让我有了深深的愧疚感。

  一

  一个多月后的12月中旬,作为工作组组长,我有机会又一次来到金沙江畔。

  15日上午,与工作组副组长英奎同志结束了在苏洼龙水电站紧张的工作后,匆匆吃过午饭,于中午12点乘车从苏洼龙营地溯江而上,半小时后与从巴塘营地顺江而下的中秋同志在金沙江大桥四川侧桥头会合,跨桥进入西藏,沿318国道,在横断山脉的高山深谷中,朝着昂多现场疾行。

  “我们这儿遇到的最大难题是劳动力缺乏。”在左摆右晃的汽车中,中秋同志开始介绍起了他的项目。

  昂多乡现有约310户、2200来名牧民,本乡劳动力数量不能满足现场建设要求。但由于多方面原因,该项目无法从邻乡招用劳动力。而现在其他省市劳动力本已很吃香,因为担心高原缺氧,其他省市劳动力不愿进藏,所以,从其他地方很难招到劳动力。即使招到了,来到现场不几天,也因受不了高原反应,许多人又走了,劳动力流失相当严重。

  随着汽车的前行,海拔越来越高,空气越来越稀薄,我们的高原反应也越来越厉害。我的心口涩涩的、噎噎的,这就是人们所说的胸闷吧。但我坚持着没有使用吸氧设备。

  “我们这儿遇到的第二大难题是劳动力降效严重。”中秋同志说。

  昂多、拉妥光伏现场空气稀薄,氧气含量不足平原的50%,劳动力降效严重,且冬季寒冷风大,因此,施工时间要比平原地区短很多。一年当中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每天从上午十点干到下午三四点钟就得收工了,一天的有效工作时间不过五个小时。

  进入冬季,青藏高原上的绿色植物枯萎,氧气含量更少,进藏的人也变得很少。在网红“最美318国道”上,只偶尔能看到一两辆货车在喘息着艰难地蠕动。我用手指不停地按压着风池穴和太阳穴,缓解着懵昏的头疼。

  在高山深谷中行驶了两个小时后,高山不再险峻,变得圆润了一些;深谷也不再陡峭,变得平缓了一些。我们已经爬过了横断山脉这段陡峭的阶梯,进入了横断山脉的北端、青藏高原的东沿。

  “我们这儿遇见的第三个问题,是要在这样艰苦的自然环境中,达到严苛的生态环保要求。”中秋同志说。

  此时,车轮下的柏油路已变成了碎石铺垫的泥结石进场路。

  为了保护青藏高原脆弱的水土,这里的路面是不允许铺不渗水、不透气的沥青的,只可采用这种原始的渗水透气的铺路方式。

  由于受限因素多,昂多、拉妥项目无法采用常规的混凝土浇筑桩基的方法。针对各种制约条件,为满足各方面要求,他们最终敲定了采用造价较高的螺旋钢桩的方案。这种螺旋钢桩,每根仅有茶杯口粗细,占地面积小,并由专门的打桩机将其旋入地中,方便打入和拆除。这样,既可最大限度减少现场劳动力的使用量和工作量、减少植被的破损量,又可待项目生命周期结束后,方便拆除桩基、恢复地表原貌,满足生态环保要求。

  在颠簸的山巅上又前行了大约半个小时,我们来到了一个有着巨大的平缓山坡的山顶上。在路的一旁,我们看到一块块厚厚的方形草皮,被整整齐齐地码放成一垛一垛的。

  “青藏高原上的植被特别脆弱。这些草皮,都是从施工工地上一方一方地剥离下来的,码放在这里并被精心养护起来。施工结束后,还得将它们原样铺回去。”中秋同志说。

  转过眼来,远远地看到排成一排的10多名员工已等候在那里。我急忙对中秋同志说:“咱们可不能搞这些啊!”

  “没有啊,我真的没有安排呀!可能因为您是集团来的,他们听说后自发地欢迎您的吧。”

  在中秋同志的坚持下,我背上了便携式制氧机,将氧气管塞入鼻中。

  待越野车在众人面前停下后,我急忙打开车门跳下,刺骨的寒风顿时扑面而来。由于下车动作稍快,尽管吸着氧,我的头还是一阵发晕,我只好放缓脚步走到他们面前,看到了一张张因风吹日晒而变得黝黑且粗糙的面孔,正流淌出纯真而激动的笑容。

  多么动人的脸孔与笑容啊!

  抬头望去,观望台上,一面鲜红的党旗正因狂风劲吹而完全舒展开来,迎着风傲立着,并发出急促而清脆的“啪啪”响声。不知怎的,看到了那一张张动人的面容,再看到这面在风中挺立的党旗时,总觉得她分外鲜艳,让人不觉得想驻足凝望。

  登上观望台,可以远眺整个施工现场。山坡的右半边,已有一片安装好的一行行整整齐齐的光伏板支架。我们的正前方,在留着残雪的缓坡上、在凛冽的寒风中,20多个身影在不停地忙碌着,他们有的在组装支架,有的将组装好的支架插装在打好的螺旋钢桩中。随着风势的忽强忽弱,耳旁传来阵阵忽大忽小的电动工具的嗞嗞声。

  昂多项目占地32平方公里、拉妥项目占地13平方公里,两个项目共需打桩基175万根,自今年5月20日开工以来至12月20日,已打好桩基137万根。

  215天、137万根,平均每天需要打下6372根桩基,而他们单日打桩的最高数量曾超过1.4万根。若在平原则不足为道,可这是在平均海拔4600米、氧气含量不足平原的50%、平均有效工作时长不过5个小时的青藏高原呀!

  而为了满足青藏高原生态环保的严苛要求,进行打桩施工时,履带式打桩机不可直接碾压草甸,所经过的所有地方必须由人工提前使用棕榈垫等耐压物进行铺垫,同时在履带上增加橡胶覆盖,以降低压强,最大限度保护高原草甸。

  知道了这组数字和作业要求,现场职工的劳动强度可想而知!

  高原上的寒风已穿透身上的冬衣,直抵肌肤。我的耳朵、面颊、下巴和手冻得发疼,只好缩起脖子、将手攥成拳头揣进衣兜里取暖。

  “赶快上车去吧。”有人劝我。

  但想到周围的人们是要在这里常年工作和生活的,我又怎能仅仅因为寒冷而退缩?

  在冷风中,我缓慢地朝那些忙碌着的身影走去。好像我离他们再近一些、在他们中间再多停留一会儿,我们彼此的身体都会暖和一些、我们彼此的心会贴得更紧一些。

  我的身体已冻得瑟瑟发抖。虽然吸着氧,但高原反应仍然让我的头越来越飘,好像要与身体分离、独自如气球般飞起来似的。再加上劲吹的狂风,我的双脚开始有些站立不稳。

  在缺氧的高原上、在冰冷的风中,在与现场员工共同度过的40分钟里,他们的生存和工作环境给我留下了刻骨的印象。

  我们缓慢地朝汽车走去,准备返程。

  此时,10来个人又不自觉地排成一排,站在车旁。

  “您再跟大家讲几句话吧。”人群中有人建议。

  我摆了摆手,因为我的喉头在发紧,我知道我已经不能用平常的音调说话了。

  但我还是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放松着喉头说:“多给家里发个微信吧,每天报个平安,他们……都惦记着你们呢!”

  说到这儿,我的泪水突然涌了出来。我猛然转头,将目光从他们的脸上移向远方,让滚滚的热泪飘散在清冽的高原风中。

  谁家的男人不是自家妻子的靠山,哪家的父亲不是自家孩子的屋檐?谁家妻子不希望生活中出现急、烦、怕、累的困扰时,丈夫能与她共同面对,哪家孩子不希望在外受到委屈时,父亲能将他们拽到身后,为他们遮风挡雨呢!

  可我身边的这群人呢?他们离自家妻子却有几千里之遥,离自家孩子却有几千米之高……

  更何况、更何况这群需要面对生存和繁重工作的双重压力,在这个语言不通、习俗不同的人文环境中的人们,他们也是需要有一个靠山,有一个屋檐呀!

  我迅速上了车,关上车门,强压着喉头的哽咽,任凭眼泪无声地流淌。隔着贴了膜的车窗,我望见人群中有几人正用手指轻拭着面颊。我相信,那高原的风中,一定有他们许多不为人看到的泪水……

  此时,坐在我身后的英奎同志,显然也被这种场景所感动,讲道,“这些基层员工真的特别不容易!我在一次会上讲,我们这些坐在主席台上的同志们,或许三年五载就会交流到别的地方;前排就座的同志,也有许多机会相继离开这里;而坐在后排的和没有在会场当中的普通员工,他们或许将一直工作在这里。因此,我们这些当领导的和管理部门的同志们,在考虑各项工作时,一定要多站在员工的立场上考虑考虑……”

  他俩一定没有注意到我此时的状态,兀自交流着。

  过了一会,中秋同志手扶着前排座椅,前探着身子对我说:“我们这里路途实在遥远,海拔实在太高。您是集团派来的,这是组织上对现场员工莫大的鼓舞啊。”

  我忽然理解了,在这片离天空最近而离家人最远的地方,有人能来这里看望他们,这群淳朴的员工们,似乎只有用站成一排远远地望着,等着这些人来,站成一排默默地目送着这些人去的方式,来表达他们内心中对被理解与被关心的渴望,来寄托他们内心中对家人的思恋与愧疚啊。

  平视着车轮下面延展到天边的、由横断山脉众多山顶所构成的平缓苍凉的山峦,我的泪水禁不住再一次倾泻而出。

  二

  我们的汽车又钻入横断山脉的高山深谷中。随着海拔的降低,昏昏沉沉、懵懵懂懂的状态似有好转。虽然我们都还吸着氧,可话题又回到了企业所绕不开的生存发展问题上来了。

  英奎同志不无自豪地说:“去年,咱们华电顶住了来自有关方面的巨大压力,终于达成了将华电金沙江上游流域各发电企业发的电,直接通过±800千伏特高压直流输电线路外送至华中地区的目标,为华电金沙江上游流域各发电企业今后的生存和发展奠定了良好基础。”

  中秋同志也面带笑容跟着说:“是啊,我们昂多、拉妥项目,光照条件好,平均年等效利用小时高,年发电量高,华中地区用电量大,待明年这个时候投产后,我们项目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是啊,在这个激烈竞争的年代,呈现给我们的往往是“没有功劳,就没有苦劳”的残酷现实。

  苦劳,只是手段,只是实现目标必经的过程,但它不是目标。实现了目标,过程中的苦劳才会经常被人书写、回味和歌颂。但没有功劳,过程中的千辛万苦、千难万险,虽然也可能被他人书写,但更多的可能只是当事人独自的回忆和星空下的低声吟唱,可能只是当事人那些飘落在风中的眼泪……(完)(作者系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中国华电集团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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