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推出的川剧《欧阳修》无疑是川剧这一传统戏剧在新时代创新创造的一大成果。《欧阳修》有着叙事角度独特、选材意蕴丰富以及唱词情感充沛等优点,为一代文宗欧阳修起落不定却又满怀理想的人生而喝彩。《欧阳修》做到了如剧中引用的《醉翁亭记》般观众与永叔同乐的效果。
独特叙事方式,第一视角引人入胜
《欧阳修》的独特叙事角度是其一大亮点。整部戏剧以欧阳修向学生们讲述自己的经历为主线,插入欧阳修对年轻时的回忆,而插叙的经历又沿着时间脉络依次铺开,使得观众随着欧阳修的回忆逐渐建立起一个立体而又丰满的文坛领袖形象。从绵州到汴京到滁州到颍州,本剧通过着重描写欧阳修的部分事迹塑造了欧阳修一位勤而嗜学、理想远大的志士;一位诲人不倦、言传身教的先生;一位刚正直谏、端正文风的大师;一位潇洒恣意、指点江山的才子。展现了欧阳修的多种样貌多重身份,使得欧阳修的形象不再浮于书本,而是以顿挫唱腔、笔墨诗书为骨肉的活生生的人。
再现真实历史,刻画人物饱满立体
落在本剧细微处,最令人深有感怀的片段无疑有画荻教子、滁州赋文以及辩论群士三处。
涪江畔,已成孤儿寡母的欧阳母子并未放弃对生活对未来的追求。在那般潦倒的处境中,郑氏以荻杆为笔,以沙为墨教习幼年的欧阳修书法、字词与经典。这一段中郑氏的扮演者蒋淑梅老师可谓是一开嗓便直击人心。随着乐器铮铮郑氏对欧阳修的教诲恳恳切切,听来犹如自己母亲叮嘱在耳。我们不曾得知当欧阳修第一次离开家乡时,郑氏是否也像剧中所饰一般或站或坐在家门口,将关照与希冀缓缓交给欧阳修。然而戏剧给了我们一个切实的形象,让我们对欧阳修对郑氏乃至北宋那个群星璀璨,墨香逸散千年的时代有了具象化的体会。这大抵便是历史剧的意义。
当《醉翁亭记》“环滁皆山也”在一片金石相击声的留白中吟咏出时,滁州的灯光应该集中于那道长身玉立的身影上。被贬为滁州太守的欧阳修,经历了庆历新政的失败,范仲淹、富弼、梅尧臣等好友纷纷被贬斥出京。若是一般人怕应该一蹶不振,哪怕寄情山水也有可能像那柳柳州般在小石潭旁黯然神伤。显而易见的是欧阳修并未颓丧,他在滁州太守任上为政宽简,劝课农桑,尽力为这个寄托着满腹理想和抱负的国家做出自己的努力。在本段中,欧阳修的唱词大篇引用了《醉翁亭记》,观众不由自主沉浸于蔚然而深秀的琅琊山,翼然临于泉上的醉翁亭。选取此段最精妙之处便是在于《醉翁亭记》虽讲的是太守与客宴酣之乐,但是他并未沉溺在宴会的华贵享乐中,而是跳脱出了宴会将视角平移进了普通人民中去“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更显示出了欧阳修其人为官却又爱民如子的可贵品质。当我们带着这样的角度看后面的欧阳修与落榜士子的辩论,他对于匡政文风,文以载道的理想此时已可见一斑。而观众呢,同围坐四周的从太守游的宾客一般享受着音乐之乐、文学之乐、意境之乐乃至“宾客乐太守之乐也”。
欧阳修历经宦海沉浮,终成文坛领袖回到京城。嘉祐二年,欧阳修主持贡举。我们可看到黄发垂髫的老人,对着风华正茂挥斥方遒的年轻士子们讲述自己匡正文风的理想。当年,欧阳修发掘了曾巩、苏轼、苏辙等一众日后独领风骚的文坛大家。伴奏如同河流沉静而又细密地淌过舞台,一如当时郑氏送别欧阳修时的嘱托那般。然而欧阳修将要做的不仅仅是将这些年轻人送上进士的高位,而是带领他们用手中的笔杆洗刷出一条恳切而又质朴的文学道路。伴奏愈加凿凿切切,衬着欧阳永叔的苍老背影愈加高大。
纵观整部戏剧,欧阳修的人物形象不拘泥于传统士大夫的老学究面貌。他与薛氏相互眷恋一见钟情,他会因为理念不合与士子们展开激烈辩论,他会在被贬滁州后落寞却又立刻重振精神。《欧阳修》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完全可以在现实中映射出来的人而不是戏台上的一张脸谱。
坚持守正创新,传统戏剧焕发新生
曾经,川剧等一众传统戏剧面对着庞大的信息浪潮扼腕叹息。高大的戏台蒙上了灰尘,艳丽的戏服也逐渐褪去光华。然而令人欣喜的是,经过新时代以来戏剧人的努力,他们融合东西文化将管弦乐加入乐团为伴奏增色;他们编写新剧目将老故事翻新成为有着新时代特色的故事新编;他们将新的技术手段融入进戏剧这个传统艺术中去。《欧阳修》这般以新时代眼光与手法讲历史的戏剧,正是我们所期待看到的川剧在时代变革中“破圈”的努力成果。正因如此,本剧的观众何尝不是那醉翁亭下的宾客,受着演员编剧们的宴饮,凭栏看着永叔吟咏那花前月下,佯醉于琅琊苍翠,诛讥于庙堂,慷慨于庠校。
川剧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不应被视为博物馆里的藏品,高高封存在玻璃橱窗中;而是应该站上台前,顺应时代的发展发声。从《甘露寺》到《欧阳修》川剧不仅抒发了历史情怀;更宣传当地文化,促使更多观众从家中走向剧院,从剧院走向景点。
坚信更多的川剧剧目都能够如《欧阳修》一般,生动且精准地讲述四川故事,突破地域局限,从四川走向全国乃至世界,充分彰显川剧这一文化瑰宝的独特魅力与深厚底蕴。(作者系东华大学轻化工程专业本科生李沐恒)